艰难 迷茫 收获——张林喜
创建时间:2022-08-15   浏览量:8313

1975届高中(六班)毕业生:张林喜


  欣闻母校五十华诞,令我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思绪不禁穿越时光的隧道,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段不平凡的高中岁月……


艰  难

 

  三十年前的农村,经济落后,生活贫穷。农家的孩子读书因为贫穷而艰难;读完初中读高中,那就更难;离家到外地读书更是难上加难。我是农村的一个“不幸儿”,从小丧父,随母靠继父抚养,其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我又是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幸运儿”,不仅享受到农村普通孩子一样的义务教育,从小学一直读完初中,而且又被当时全县最高学府临川县中学录取读高中。这对我这样一个农家的苦孩子来说,那更是困难重重。

  面临的第一道艰难,就是争取继父同意到县城读高中。早年继父与母亲有约定,不管我读书成绩有多好,也只能限定在河埠读书,不能离家就读;加之当时“读书无用论”思潮的影响,认为“不要数理化,只要有个好爸爸”,农家的孩子读了书也是回家“修地球”,不如趁早在家赚工分实惠。由此继父怎么也不同意我离家到县城读高中。当时,我作为一个孩子,只好听从父母摆布,无力可争。好在我的外公是个老党员,思想开明,与我继父据理力争,我才如愿以偿踏进了县中的大门。但今天想起来,继父为了我读书也挺不容易,靠他一个男劳力供养一家七口人,还一直抚养我读完高中,并且还要遭受一些人的冷嘲热讽,说他是“牛种田,马吃谷,养着别人的孩子读书享福”。所以继父当时不让我读高中,我是十分理解的。我对他没有责怪,只有感激。

  进了县中大门,我面对的艰难自然是生活。由于家庭的境况,我不可能有很多钱吃伙食,能吃饱饭就很不错,食堂的新鲜菜我每星期难得吃上一两回。那时,每隔一个星期我便要在星期六放学后搭乘便车或步行四十多里小路回家一趟,第二天一早就从家里带来一大竹菜筒或几玻璃瓶腌菜、萝卜干、霉豆腐、红辣椒之类咸干菜回校,一吃就是近两个星期,即使变了质也舍不得倒掉。因为那些干咸菜,也是家里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小时候就患有胃病。由于长期吃这些干辣菜,热气很重,不仅老胃病痛得更加厉害和经常,而且整个头部开始长起了疖毒,一个未好一个又起,一个刚好一个又烂,每天疼痛难忍。更使我难堪的是,头部烂疖子每天抹白药,看上去象是长了白癞痢似的,不便见人。于是我一年四季都戴着一顶黄帽子,盖着烂头,生怕让人看见。这样苦苦折腾了一年半的时间。后来虽说在校医的精心治疗下,疖毒终于一个个地好起来,却又形成一块块疮疤,象花癞痢似的,同样使我羞愧难堪。庆幸的是,偶得一偏方,用生姜擦疮疤,居然长出了新头发,令我欣喜若狂。

 

迷  茫

 

  我的高中处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虽然只有两年,似乎非常短暂,却历经不少政治风波。

  1973年底以前的校址在上顿渡桥头现临川一小校园内。当时的学习还是相当规范的,校园里白天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晚上学生们则静静地自习,即使停了电也自觉挑灯夜读。但好景不长,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波及到了学校。学校以周德福老师为首隔三差五地组织反潮流队伍开进县委大院(现临川一中校园内),高呼“不要十五万,只要校舍还”的口号,强烈要求县委搬迁,把县委原占用的校舍退还给县中。在当时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县委不得不把校舍退还给学校,搬进党校的单砖房子里办公。县中于1974年上学期搬进了现在的临川一中校园内。

  闹校舍的风波终于过去了,反潮流的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又是批林批孔,又是反“智育第一”、“白专道路”。一时间,大字报铺天盖地,甚至贴到校长黄华昌的家门口,一度中断了正常的教学秩序。为了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学校也特别重视抓政治、抓体育、抓文艺。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革命口号声、体育竞赛吆喝声和嘹亮的革命歌曲声取代了校园内朗朗的读书声。学校派驻了工宣队,学工、学农取代了学科学、学文化,农场变成了课堂,劳动成了教学的主要内容之一。

  记得距学校10华里的火焰山上有一个农场,那时学校每星期至少要组织我们一、二次到那里去劳动,一去就要挑着大粪去。我虽来自农村,但由于个子矮小,最害怕的就是挑大粪,常常因为人矮粪桶长,一不小心,粪桶撞在地上,把大粪泼溅到身上,弄得我哭笑不得。学校还经常组织支农活动,全校师生浩浩荡荡开到附近农村春插、耘禾,一干就是十天半个月,个个身上晒得黝黑发亮。记得我当时背上和手上还晒脱了一层皮。

  更为滑稽的是,1975年初,也就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为了贯彻落实张春桥所谓“开门办学”的指示,学校打破教学班次,办起了写作、财会、土木、水电、农技、卫生等专业班。我出于回乡务农的实际需要选择了水电专业。于是,整个学期新发的教材都没用上。班主任熊海航老师带领我们到太阳、崇岗等农村跋山涉水,测渠道、架电线,整整一个学期就是这样度过的。

  1975年7月,在那骄阳似火的夏天,迎来了高中毕业典礼。这天校园内,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四周贴满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干革命”、“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等巨幅大红标语。为了响应党的关于“上山下乡干革命”的伟大号召,母校为我们这一届的高中生举行了隆重、热烈、壮观的毕业典礼。毕业典礼后,母校还请了大蓬车,并分派老师护送,敲锣打鼓把我们送回了各自的家乡。从此,我们便开始了上山下乡的漫漫征程。 

  在那样的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当时的人们被政治海啸席卷着,毫无思考的余地,只是或狂热或被动地接受着政治无孔不入的洗礼,在心底里,都有着不可言说的惶惑和迷茫。

 

收  获

 

  回想起母校的高中生活,我虽然过得很艰难,也感到很迷茫,但得到更多的是收获。

  艰难,是那个时代经济落后的表现。但对我而言,艰难让我享受到了党的温暖和母校的关怀。是党给了我读书的机会,是母校的帮助使我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顺利完成高中学业。艰难,没有使我感到悲观、失望,反而使我感到自豪和幸福。这是因为母校从来没有歧视过我这个穷学生,没有嫌弃过我这个苦学生,不仅给了我进县城读书的最高荣誉,而且在艰难困苦中给了我最大的帮助。从第一个学期开始,我的班主任颜志复老师了解到我的家庭情况后,就主动为我向学校申请免学费和享受助学金待遇。两年高中,母校为我免去了全部的学杂费,还给了我7元甲等助学金,帮我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难。尤其是我踏进校门的第一天,一件小事对我十分感动,至今难忘。那天中午,我们新生临时在礼堂的台球桌上午睡,醒来后,我放在地上的一双刚买的新拖鞋不见了,总务主任黄清泉老师得知后,到处帮我寻找,终于发现一个学生穿着一双和我说的特征相符的拖鞋,经过查问,这个学生承认自己穿的拖鞋是偷我的。事后,学校还对这个学生进行了通报批评,并作出了留校察看的处分。一件小事,既使我感到母校有如家一般的温暖、老师有如父母般的关爱,更使我看到母校治学严谨的作风和态度。我想,母校始终能保持良好的校风、校纪,也许就是源于重视从小事抓起吧。离开母校后,老师仍然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记得1977年恢复高考前夕,母校为我们这些已成为“新型农民”的学生举办了高考复习班。我和王印清同学“一幅农民形象”来到了母校,熊维忠老师热情接待我俩。当时他仅有一间又是办公又是住宿的房子。白天,他让给我们看书复习;晚上,又让我们在他房间的木板地上打地铺睡觉。我们这样折腾他一个星期,他不仅不感到厌烦,还耐心指导我们复习,帮我们提供有关复习资料,实在令我感动不已。后来我报考,顺利考取,得益于熊老师的热情关怀和帮助。我心中的感激之情至今无以表达。

  艰难,更是一种财富,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受益非浅。记得母校当年十分重视对我们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经常请老工人、老农民上忆苦思甜课,吃忆苦饭,相比之下使我感到自己的生活不是艰难,而是无比幸福。从此以后,我对生活没有抱怨,只有珍惜,直到以后在人生道路上,无论是在顺境还是逆境中,无论是在条件好还是在条件差的情况下,无论是在得意还是失意时,我都能对生活充满信心,感到乐观,不亢不卑,始终耐得住清贫,不为名利所诱惑,坚持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做事。这也许就是艰难的磨炼和母校的教育给我人格上薰陶的结果吧。

  在当时的特定环境下,母校虽然经历了不少政治风波的折腾,使我们感到惶惑和迷茫,但就教学而言,母校没有因为政治风波而随波逐流,从校领导到老师,始终把教学放在第一位,使我们在动荡不安的年代仍然学有所得。尽管当时母校受政治风波影响最深、折腾最大,但其教学质量仍不失为全县一流,高中两年我们并没有因为受折腾而感到有丝毫遗憾。这主要是得力于母校的领导和老师,是他们坚持真理、顶风教学的气魄和胆略,忠于职守、无私奉献的敬业精神,雄厚的师资力量和丰富的教学经验,顶住了政治风波的种种压力,保证了良好的教学秩序和高质量的教学效果,从而使我们学有所成、学有所得。

  记得在反“智育第一”、走“白专道路”的大字报贴满校园的时候,校长黄华昌不畏强权,毅然召开全校师生大会,理直气壮地说:“学校就是教学的地方,教师以教为主,学生以学为主,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错。”并且明确要求各个班级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影响正常的教学,做到课内损失课外补。在黄校长的带领下,老师们呕心沥血,利用晚上和星期天的时间,轮流为我们补课,使我们因劳动或搞其它活动耽误的课程得到挽回和补救。即使在“开门办学”的最后一学期里,老师也是从理论到实践上尽心地给我们传授专业知识,使我们学有所得,学有所长。尤其最具实力的是当时母校的师资力量雄厚,课任老师大多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教学经验丰富,教学艺术精湛。担任我班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课程教学的颜志复、周允文、林默、李三根老师,他们对教学十分执着,具有强烈的事业心、责任心和敬业精神,而且教学形象生动,精辟透彻,无不令学生赞叹。正是老师高度的负责精神和高质量的教学效果,使我们的高中学业得以圆满完成并取得了优异成绩,为我们在今后的学习中奠定了深厚而坚实的知识功底和素质基础。

  我的高中岁月已成往事,所有的艰辛迷茫、动荡不安也已往事成烟。如今的母校已成为闻名遐迩的名牌学校,教学硕果累累,桃李纵横世界,事业更加辉煌。我为母校今日的成功和辉煌感到自豪和骄傲。然而,母校今日之成功和辉煌,乃五十年来发展之精华积累而成,是一代代教师们心血凝聚的结晶。我们不能忘记,也不应当忘记,三十年前那一辈校长和老师们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同样为母校的成功和辉煌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面对母校今日的荣耀,他们同样享有这份崇高而神圣的殊荣!

  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母校!衷心祝愿我的母校教育事业再创辉煌!